386年丙戌(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登國元年,東晉太元十一年)
登國元年春正月戊申,帝即代王位,郊天,建元,大會于牛川。①復以長孫嵩為南部大人,以叔孫普洛為北部大人。班爵敘勛,各有差。二月,幸定襄之盛樂。②息眾課農。③夏四月,改稱魏王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牛川,在今內蒙古興和西北。《魏書》卷108《禮志一》:“太祖登國元年,即代王位于牛川,西向設祭,告天成禮。”
②盛樂,在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的土城子。
③《魏書》卷113《官氏志》:“登國初,太祖散諸部落,始同為編戶。”
390年庚寅(北魏登國五年,東晉太元十五年)
【發愿文】登國五年三月三日,佛弟子徐常樂為合家大小,敬造彌勒像一區供養。(清端方《陶齋吉金錄》卷8)①
①該小銅佛,高四寸八分,是目前所知最早的北魏民間造像。見日本大正四年(1915)刊大村西崖《支那美術史·雕塑篇》。《陶齋吉金錄》,《清史稿》作《匋齋吉金錄》。
395年乙未(北魏登國十年,東晉太元二十年)
魏王珪叛燕,侵逼附塞諸部。①五月甲戌,燕主垂遣太子寶、遼西王農、趙王麟帥眾八萬,自五原伐魏,范陽王德、陳留王紹別將步騎萬八千為后繼。……秋七月,……燕軍至五原,降魏別部三萬余家,收穄田百余萬斛,②置黑城,進軍臨河,造船為濟具。珪遣右司馬許謙乞師于秦。八月,魏王珪治兵河南。③九月,進軍臨河。燕太子寶列兵將濟,暴風起,漂其船數十艘泊南岸。魏獲其甲士三百余人,皆釋而遣之。寶之發中山也,燕主垂已有疾,既至五原,珪使人邀中山之路,伺其使者,盡執之。寶等數月不聞垂起居,珪使所執使者臨河告之曰:“若父已死,何不早歸!”寶等憂恐,士卒駭動。珪使陳留公虔將五萬騎屯河東,東平公儀將十萬騎屯河北,略陽公遵將七萬騎塞燕軍之南。……秦主興遣楊佛嵩將兵救魏。
燕、魏相持積旬,趙王麟將慕輿嵩等以垂為實死,謀作亂,奉麟為主;事泄,嵩等皆死,寶、麟等內自疑。冬十月辛未,燒船夜遁。時河冰未結,寶以魏兵必不能渡,不設斥候。十一月己卯,暴風,冰合,魏王珪引兵濟河,留輜重,選精銳二萬余騎急追之。……魏軍晨夜兼行,乙酉暮,至參合陂西。④燕軍在陂東,營于蟠羊山南水上。魏王珪夜部分諸將,掩覆燕軍,士卒銜枚馬口潛進。丙戌,日出,魏軍登山,下臨燕營,燕軍將東引,顧見之,士卒大驚擾亂。珪縱兵擊之,燕兵走赴水,人馬相騰躡,壓溺死者以萬數。略陽公遵以兵邀其前,燕兵四五萬人,一時放仗斂手就擒,其遺迸去者不過數千人,⑤太子寶等皆單騎僅免。殺燕右仆射陳留悼王紹,生擒魯陽王倭奴、桂林王道成、濟陽公尹國等文武將吏數千人,兵甲糧貨以鉅萬計。
魏王珪擇燕臣之有才用者代郡太守廣川賈閏、閏從弟驃騎長史昌黎太守彝、太史郎晁崇等留之,其余欲悉給衣糧遣還,以招懷中州之人。中部大人王建曰:“燕眾強盛,今傾國而來,我幸而大捷,不如悉殺之,則其國空虛,取之為易。且獲寇而縱之,無乃不可乎!”乃盡坑之。(《資治通鑒》卷108)
①拓跋珪復國之初,北有賀染干,西有劉衛辰,南有劉顯和拓跋窟咄,三面強敵。在慕容垂軍隊的援助下,漸次剪滅窟咄、劉顯、賀染干。后,又滅鐵弗匈奴劉衛辰。于是東逼太行,南抵恒山,西跨河套,北逾陰山,國力迅速壯大,與慕容后燕形成抗衡之勢。
②穄,也叫糜子,即黍之不粘者。《后漢書》卷90《烏桓傳》:“其土地宜穄及東墻。東墻似蓬草,實如穄子,至十月而熟。”可見,北方民族雖游牧為生,但早已兼作農業。
③河南,指今內蒙古的黃河以南地。
④參合陂,古今之地難以確定。秦漢代郡的參合縣故城,在今天鎮縣西南。魏收《魏書》陰主此代谷之地。北魏參合縣,隸涼城郡,在今內蒙古涼城一帶。酈道元《水經注》主此。譚其驤《中國歷史地圖集》,標在今內蒙古涼城東的岱海。但光緒《山西通志》卷43認為,在今豐鎮北。按照慕容垂先過參合陂,后到平城西北的行軍路線分析,《山西通志》仿佛正確。
⑤《法苑珠林》卷17《觀音部感應緣》引蕭齊王琰《冥祥記》:“[苻]秦畢覽,東平人也。少奉法,隨慕容垂北征,沒虜。單馬逃竄,虜追騎將及,覽至心誦念觀世音。既得免脫,因入深山,迷惑失道,又專心歸念。中夜,見一道人法服持錫,示以途徑,遂得還路,安隱至家。”
396年丙申(北魏皇始元年,東晉太元二十一年)
三月庚子,燕主垂留范陽王德守中山,引兵密發,逾青嶺,經天門,①鑿山通道,出魏不意,直指云中。②魏陳留公虔帥部落三萬余家鎮平城;垂至獵嶺,以遼西王農、高陽王隆為前鋒以襲之。是時,燕兵新敗,皆畏魏,惟龍城兵勇銳爭先。③虔素不設備,閏月乙卯,燕軍至平城,虔乃覺之,帥麾下出戰,敗死,燕軍盡收其部落。魏王珪震怖欲走,諸部聞虔死,皆有貳心,珪不知所適。
垂之過參合陂也,見積骸如山,為之設祭,軍士皆慟哭,聲震山谷。垂慚憤嘔血,由是發疾,乘馬輿而進,頓平城西北三十里。太子寶等聞之,皆引還。燕軍叛者奔告于魏云:“垂已死,輿尸在軍。”魏王珪欲追之,聞平城已沒,乃引還陰山。垂在平城積十日,疾轉駕,乃筑燕昌城而還。④夏四月癸未,卒于上谷之沮陽。⑤(《通鑒》卷108)
①胡《注》曰:“青嶺蓋即廣昌嶺,在代郡廣昌縣南,所謂五回道也。其南層崖刺天,積石之峻,壁立直上,蓋即天門也。”漢廣昌縣,在今河北淶源北。
②龍城,又名和龍,今遼寧朝陽。前燕慕容鮮卑筑為都城,后燕、北燕相繼建都,南朝稱之曰黃龍國。
③《水經注》卷13記:“羊水,水出平城縣之西苑外武州塞,北出東轉,逕燕昌城南。……過平城北四十里”。《乾隆大同府志》曰:“羊水疑即今得勝河,則燕昌城當在今府西北得勝堡南。”按:平城北四十里的羊水,即今淤泥河,發源于武州山西北;得勝河,今名圈子河,在淤泥河北。燕昌城,大約在今新榮鎮一帶。近據殷憲講,新榮下甘溝村明代邊墻處,有被擾亂的古城遺跡。
④沮陽,在今河北懷來縣東南。
六月癸酉,魏王珪遣將軍王建等擊燕廣寧太守劉亢泥,①斬之,徙其部落于平城。燕上谷太守開封公詳棄郡走。……秋七月,……魏群臣勸魏王珪稱尊號,珪始建天子旌旗,出警入蹕,改元皇始。②參軍事上谷張恂勸珪進取中原,珪善之。……八月己亥,魏王珪大舉伐燕,步騎四十余萬,南出馬邑,逾句注,旌旗二千余里,鼓行而進。左將軍雁門李栗將五萬騎為前驅,別遣將軍封真等從東道出軍都,襲燕幽州。(《通鑒》卷108)
①廣寧,在今河北張家口市涿鹿縣。
②胡三省注:“自苻堅淮、淝之敗,至是十有四年矣,關、河之間,戎狄之長,更興迭仆,晉人視之,漠然不關乎其心。拓跋珪興,而南北之形定矣。南北之形既定,卒之南為北所并。嗚呼!自隋以后,名稱揚于時者,代北之子孫十居六七矣。”
釋曇始,關中人。自出家以后,多有異跡。晉孝武太元之末,赍經律數十部,往遼東宣化,顯授三乘,立以歸戒。蓋高句驪聞道之始也。①(《高僧傳》卷10《宋偽魏長安釋曇始》)
①高句驪,在今遼寧新賓東境,地接朝鮮。曇始(惠始)入遼東弘佛,今有人不辨遼東、遼西,以北魏時遼西黃龍佛法頗盛,而首推惠始。其實,龍城地近幽燕,慕容氏前、后燕國盤踞河北,遼西是其故地,佛教雖無載其始,但必早于此時,也必早于遼東。407年,后燕慕容熙妻苻氏死,《魏書》卷95本傳記:“制百官哭臨,沙門素服,令有司案檢,有淚者為忠孝,無淚者罪之。”可見,佛僧已成氣候。又《高僧傳》記黃龍僧人西行求法、南下游學者甚眾,均在劉宋初年。龍城佛教之興,顯然與惠始無關。至于龍城佛教,是否曾對平城早期佛教有所影響,值得研究。
戴逵,字安道,譙國铚人。幼有巧慧,聰明博學。善鼓琴,工書畫。……其畫古人、山水極妙。十余歲時,在瓦棺寺中畫,……逵嘗就范宣學,①范見逵畫,以為亡用之事,不宜虛勞心思。逵乃與宣畫《南都賦》,范觀畢嗟嘆,甚以為有益,乃亦學畫。逵既巧思,又善鑄佛像及雕刻,②曾造無量壽木像,高丈六,并菩薩。逵以古制樸拙,不足動心,乃潛坐帷中,密聽眾論,所聽褒貶,輒加詳研。積思三年,刻像乃成。迎至山陰靈寶寺。③……前后征拜終不起,太元二十一年也。④謝云:“情韻綿密,風趣巧拔;善畫圣賢,百工所范;荀、衛之后,⑤實稱領袖。”……又戴安道中年,畫行像甚精妙,庾道秀看之,語戴云:“神猶太俗,蓋卿世情未盡耳!”戴云:“惟務光當免卿此語耳!”⑥(《歷代名畫記》卷5)⑦
①《歷代名畫記》卷2謂:“荀、衛之后,范宣第一。”荀勖,魏晉大臣;衛協,亦西晉人。
②《歷代名畫記》卷5云:“漢明帝……使蔡愔取天竺國優瑱王畫釋迦倚像,令工人圖于南宮清涼臺及顯節陵上。以形制古樸,未足瞻敬。阿育王像,至今亦有存者,可見也。后晉明帝、衛協,皆善畫像,未盡其妙。洎戴氏父子皆善丹青,又崇釋氏,范金賦采,動有楷模。……其后,北齊曹仲達、梁朝張僧繇、唐朝吳道玄、周昉,各有損益。圣賢(盻)[肸]蚃,有足動人;瓔珞天衣,創意各異。至今刻畫之家,列其模范,曰曹、曰張、曰吳、曰周。斯萬古不易矣。”按:戴氏父子,指東晉戴逵、戴顒(378~441年)。《宋書》卷93《隱逸傳》謂:“自漢世始有佛像,形制未工,逵特善其事,颙亦參焉。宋世子鑄丈六銅像于瓦官寺,既成,面恨瘦,工人不能治,乃迎颙看之。颙曰:‘非面瘦,乃臂胛肥耳。’既錯減臂胛,瘦患即除,無不嘆服焉。”據以上記述,中國佛像的繪畫、雕塑、鑄造,似至東晉十六國以后方始成熟。
③《法苑珠林》卷16《發愿部感應緣·晉譙國戴逵》:“夫最勝之相,妙出無等。非直光儀莫寫,固亦形好不傳。夫以世俗之指爪而匠法身之圓極,算數譬喻,豈或萬一?自泥洹以來,久踰千祀,西方像制,流式中夏。雖依經镕鑄,各務仿佛,名士奇匠,競心展力,而精分密數,未有殊絕。晉世,有譙國戴逵,字安道者,風清概遠,肥遁舊吳;宅性居理,游心釋教;且機思通贍,巧擬造化。思所以影響法相,咫尺應身,乃作無量壽、挾侍菩薩。研思致妙,精銳定制。潛于帷中,密聽眾論,所聞褒貶,輒加詳改。核準度于毫芒,審光色于濃淡。其和墨點彩,刻形鏤法,雖周人盡策之微,宋客象楮之妙,不能踰也。委心積慮,三年方成。振代迄今,所未曾有。凡在瞻仰,有若至真。俄而,迎像入山陰之靈寶寺,道俗觀者皆發菩提心。高平郗超聞而禮覲,遂撮香而誓曰:‘若使有常,復睹圣顏。如其無常,愿會彌勒。’既而,手中之香勃焉自然,芳煙直上,其氣聯云,余熏葳蕤,溢于衢路。凡預聞見,皆心喜遍身。宋臨川康王撰《宣驗記》,亦載其顯瑞。戴公居去靈寶寺百余步。戴嘗中夜而起,見寺上有光,其明甚熾,謂是燔火,狼狽往赴。鄰曲知者,咸競駿奔。至而寺門靜閉,乃像放光。明旦,眾聞扣門,方起共觀。咸睹佛堂暉焰,洞照于天,莫不整躬虔禮,嘆覺化之無方也。宋文帝迎像供養,恒在后堂。齊高帝起正覺寺,欲以勝妙靈像鎮撫法殿,乃奉移此像。舊在正覺寺。逵又造行像五軀,積慮十年。像舊在瓦官寺。逵第二子颙,字仲若,素韻淵澹,雅好丘園。既負荷幽貞,亦繼志才巧。逵每制像,常共參慮。濟陽江夷少與颙友,夷嘗托颙造觀世音像。致力罄思,欲令盡美,而相好不圓,積年無成。后,夢有人告之曰:‘江夷于觀世音無緣,可改為彌勒菩薩。’戴即停手,馳書報江。信未及發,而江書已至。俱于此夕感夢,語事符同。戴喜于神應,即改為彌勒。于是觸手成妙,初不稽思;光顏圓滿,俄爾而成。有識贊仰,咸悟因緣之匪差。此像舊在會稽龍華寺。尋二戴像制,歷代獨步。其所造甚多,并散在諸寺,難悉詳錄。”《辯正論》卷3:“晉常侍戴安道,學藝優達,造招隱寺。手自刺五夾纻像,并相好無比,恒放身光。”
④《晉書》卷94《隱逸傳》云:太元二十年朝廷復欲征逵,會病卒。
⑤《歷代名畫記》卷5:“《抱樸子》云:衛協、張墨,并為畫圣。孫暢之《述畫》云:上林苑圖,協之跡最妙。又七佛圖,人物不敢點眼睛。……謝赫云:古畫皆略,至協始精。”
⑥宋劉義慶《世說新語》卷下之上:“戴安道中年,畫行像甚精妙,庾道季看之,語戴云:神明太俗,由卿世情未盡。戴云:惟務光當免卿此語耳!”按:務光,是莊周所記商湯時的高道遁世者。庾道季(庾亮子,名和)謂戴逵所畫佛像不夠莊嚴,而逵反唇相譏,說只有務光才能符合道季的要求。可見,這幅佛像畫得頗有人情味。此則與北魏云岡石窟雕像的生動、活潑氣息相通,而不似后代佛像的嚴肅、呆板。
⑦清俞樾《茶香室續鈔》卷21《曹樣吳樣》:“宋黃休復《益州名畫錄》云:前輩畫佛像、羅漢,相傳曹樣、吳樣二本。曹起曹弗興,吳起吳棟。曹畫衣紋稠疊,吳畫衣紋簡略。按郭若虛《圖畫見聞志》云:曹、吳二體,學者所宗。按唐張彥遠《歷代名畫記》,稱北齊曹仲達最工畫梵像,是為曹;謂唐吳道子曰吳。吳之筆,其勢圓轉,而衣服飄舉;曹之筆,其體稠疊,而衣服緊窄。故后輩稱之曰:吳帶當風,曹衣出水。’據此,則曹吳二體,有兩說也。”
397年丁酉(北魏皇始二年,東晉安帝司馬德宗隆安元年)
太祖平中山,經略燕趙,所逕郡國佛寺,見諸沙門、道士,皆致精敬,禁軍旅無有所犯。帝好黃老,頗覽佛經。但天下初定,戎車屢動,庶事草創,未建圖宇,招延僧眾也。然時時旁求。先是,有沙門僧朗,與其徒隱于泰山之琨[王+而]谷。帝遣使致書,以繒素、旃罽、銀缽為禮。①今猶號曰朗公谷焉。②(《魏書》卷114《釋老志》)
①唐道宣《廣弘明集》卷28《啟福篇》錄《北代魏天子拓跋珪書》:“皇帝敬問太山朗和尚,承妙圣靈,要須經略,已命元戎。上人德同海岳,神算遐長,冀助威謀,克寧荒服。今遣使者送素二十端,白氈五十領,銀缽二枚,到愿納受。”
②《水經注》卷8《濟水二》:“太山朗公谷,谷舊名琨瑞溪,有沙門竺僧朗,少事佛圖澄,碩學博通,尤明氣緯,隱于此谷,……大起殿舍,連樓疊閣。”按:僧朗,京兆人,是當時北方最有聲望的高僧,與東晉孝武帝、前秦苻堅、后燕慕容垂、北魏拓拔珪、南燕慕容德、后秦姚興等皆有書信往來,慕容德為其筑寺。琨瑞谷,在山東長清靈巖寺山北。
初,皇始中,趙郡有沙門法果,誡行精至,開演法籍。太祖聞其名,詔以禮征赴京師。后以為道人統,綰攝僧徒。①每與帝言,多所愜允,供施甚厚。至太宗,彌加崇敬,永興中,前后授以輔國、宜城子、忠信侯、安成公之號,皆固辭。帝常親幸其居,以門小狹,不容輿輦,更廣大之。年八十余,泰常中卒。未殯,帝三臨其喪,追贈老壽將軍、趙胡靈公。初,法果每言,太祖明叡好道,即是當今如來,沙門宜應盡禮,遂常致拜。謂人曰:“能鴻道者人主也,我非拜天子,乃是禮佛耳。”②法果四十,始為沙門。有子曰猛,詔令襲果所加爵。帝后幸廣宗,有沙門曇證,年且百歲。邀見于路,奉致果物。帝敬其年老志力不衰,亦加以老壽將軍號。(《魏書》卷114《釋老志》)
①佛教設官,唐道宣謂晉氏始置僧司,但無實據;梁慧皎謂后秦姚興始立僧正,然時值弘始三年(401)鳩摩羅什入關之后。北魏道武帝任命法果為道人統,實是佛教設官有明確記錄之始,標志著佛教成為中國歷代封建帝王的統治術之一。然佛教與政權結合,不始于中華。湯用彤《魏晉南北朝佛教》講:“蓋釋迦在世,波斯匿王信奉三寶,經卷傳為美談。其后孔雀朝之阿輸迦,貴霜朝之迦膩色迦,光大教化,釋子推為盛事。”按:佛法東被,謀求與中國政治聯姻的始創人,是石趙時的高僧佛圖澄。法果在佛圖澄死后三十余年入道,演法于趙郡(今河北趙縣一帶),史雖未載其師承何人,大約傳習的不外乎是佛圖澄教法。法果以皇帝為佛的弘法思想,上承佛圖澄以術干政、依國弘法的程式,近契釋道安“不依國主,則法事難立”名訓,下啟后代師賢、曇曜為北魏帝王立像成規,迎合了最高統治者的政治心理需求,使宗教行為上升為國家意志,影響至大。
②姜亮夫《莫高窟年表》云:“按皇始中,趙郡沙門法果,誡行精至。永興中,授輔國、宜城子、忠信侯、安成公,泰常中卒。生受爵,死有封贈,自此始。初,沙門應拜天子否?爭論頗烈。至果始拜天子,北地僧行稍替矣。南土在此時亦有爭論,庾冰、桓玄先后以執政之威,持之甚力,慧遠不屈,著論抗爭之,舉朝和之,于風為異矣。”
398年戊戌(北魏天興元年,東晉隆安二年)①
天興元年春正月,……徙山東六州民吏及徒何、高麗雜夷三十六萬,②百工伎巧十萬余口,以實京師。③……二月,車駕自中山幸繁畤宮,④更選屯衛。詔給內徙新民耕牛,計口受田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清尹彭壽《山左南北朝石刻存目》:“《后魏趙[王+冏]造象記》,正書‘皇興三年’。黃縣丁氏(存拓字)。”
②“三十六萬”,《北史》卷1、《冊府元龜》卷486作“三十六署”。
③《魏書》卷110《食貨志》云:“既定中山,分徙吏民及徒何種人、工伎巧十萬余家以充京師,各給耕牛,計口授田。天興初,制定京邑,東至代郡,西及善無,南極陰館,北盡參合,為畿內之田。其外四方四維置八部帥以監之,勸課農耕,量校收入,以為殿最。……自后比歲大熟”。又,卷33《張濟列傳》:“臣等既至襄陽,佺期問臣:魏初伐中山幾十萬眾?臣答:三十余萬。佺期曰:魏國被甲戎馬,可有幾匹?臣答:中軍精騎十有余萬,外軍無數。佺期曰:以此討羌,豈足滅也。又曰:魏定中山,徙幾戶于北?臣答:七萬余家。佺期曰:治在何城?臣答:定都平城。”
④繁畤宮,在今山西應縣北。
六月丙子,詔有司議定國號。①……秋七月,遷都平城,②始營宮室,建宗廟,立社稷。③……八月,詔有司正封畿,制郊甸,④端徑術,標道里,平五權,較五量,定五度。……冬十月,起天文殿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《魏書》卷35《崔浩傳》云:“昔太祖道武皇帝,應天受命,開拓洪業,諸所制置,無不循古。以始封代土,后稱為魏,故代、魏兼用,猶彼殷、商。”按:大同現有的北魏碑志,或曰“大代”,或曰“大魏”;瓦當也有“皇魏萬歲”、“大代萬歲”兩種。
②關于平城與云岡的地理,水野清一、長廣敏雄《云岡石窟》卷1《序言》(吳寶田譯,載《北朝研究》1995年第2期)講:“秦始皇為了防御北方的匈奴,開始修筑長城時,據說是西起臨洮,東迄遼東。現在的長城是西起甘肅的盡頭敦煌,東至山海關的海濱。……從山海關沿著長城西行,在接近居庸關處,長城就分成內外兩層了。一是從獨石口、張家口通向陰山之上,向西走去;一是朝著小五臺山南下,從淶源通向北岳恒山之南,經雁門關,又向偏關、河曲走去,最后合而為一,進入鄂爾多斯。……把外長城和內長城隔開的長形地帶,正好是那中間的高地,海拔一千米,為桑干河流域的地溝帶。南北有巍峨的大山排列,其中是黃土堆積物。東有懷來、宣化盆地,西有大同、朔縣盆地。……大同的府城位于大同盆地的中心,從北京的鐵路算起,有383公里。……蒙古高原是第三紀噴出的玄武巖溶巖的高地,而邊緣的群山卻是經過古生代、中生代積累起來的石灰巖和砂巖。這些超過三百米的砂巖、頁巖,在它的積累層里,也包含著一些大同的名產石灰層。還有,它的最上層正是我們所說的云岡石佛的雕刻所在。御河的盆地極為狹窄,東西二十公里,南北三十公里。西有武州山綿亙,北有玄武巖的方山。……從北京來到這里,一過御河,就到達了大同東站。……穿過已成為兵營的北關的街道,就到達了北門。從車站內部到這一帶,大概就是平城縣所在地的北魏都城平城的皇城。”
③《水經注》卷16《谷水》:“《禮》:天子建國,左廟右社。以石為主,祭則希冕。今多王公攝事,王者不親拜焉。”
④唐李吉甫《元和郡縣圖志》卷14《河東道三》“云州”條:“后魏道武帝又于此建都,東至上谷軍都關,西至河,南至中山隘門塞,北至五原,地方千里,以為甸服。孝文帝改為司州牧,置代尹。”按:中國古代王畿外圍的地方,以五百里為率,視距離的遠近分為五等,叫作“五服”。其名稱為:甸服、侯服、綏服、要服、荒服。李吉甫所謂“地方千里,以為甸服”,雖系一種理想化的京畿區域模式,卻是道武帝“正封畿”所遵循的理論原則。詳見附錄:《北魏平城京畿行政區劃的演變》。
十有一月辛亥,詔尚書吏部郎中鄧淵典官制,立爵品,定律呂,協音樂;①儀曹郎中董謐撰郊廟、社稷、朝覲、饗宴之儀;②三公郎中王德定律令,申科禁;太史令晁崇造渾儀,考天象;吏部尚書崔玄伯總而裁之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《隋書》卷14《音樂志中》引北齊祖珽言:“魏氏來自云、朔,肇有諸華,樂操土風,未移其俗。至道武帝皇始元年,破慕容寶于中山,獲晉樂器,不知采用,皆委棄之。天興初,吏部郎鄧彥海,奏上廟樂,創制宮懸,而鐘管不備。樂章既闕,雜以《簸邏回歌》。初用八佾,作《皇始》之舞。至太武帝平河西,得沮渠蒙遜之伎,賓嘉大禮,皆雜用焉。此聲所興,蓋苻堅之末,呂光出平西域,得胡戎之樂,因又改變,雜以秦聲,所謂《秦漢樂》也。”卷15《音樂志下》:“《西涼》者,起苻氏之末,呂光、沮渠蒙遜等,據有涼州,變龜茲聲為之,號為秦漢伎。魏太武既平河西得之,謂之《西涼樂》。”
由上可見,北魏平城時代皇家樂舞華戎雜糅,以戎為主。
②《魏書》卷108《禮志四》:“太祖世所制車輦,雖參采古式,多違舊章。今案而書之,以存一代之跡。乘輿輦輅:龍輈十六,四衡,(轂)朱班(繡)輪[繡轂],有雕虬、文虎、盤螭之飾。龍首銜扼,鸞爵立衡,圓蓋華蟲,金雞樹羽,蛟龍游蘇。建太常十有二斿,畫日月升龍。郊天、祭廟則乘之。乾象輦:羽葆,圓蓋華蟲,金雞樹羽,二十八宿,天階云罕,山林云氣、仙圣賢明、忠孝節義、游龍、飛鳳、朱雀、玄武、白虎、青龍、奇禽異獸可以為飾者皆亦圖焉。太皇太后、皇太后、皇后助祭郊廟則乘之。……象輦:左右鳳凰,白馬,仙人前卻飛行,駕二象。”《隋書》卷12《禮儀志七》:“天興之歲,草創繕修,所造車服,多參胡制。故魏收論之,稱為違古,是也。”《南齊書》卷57《魏虜傳》記太武帝時:“其車服,有大小輦,皆五層,下施四輪,三、二百人牽之,四施絙索,備傾倒。軺車建龍旂,尚黑。妃后則施雜采幰,無幢絡。太后出,則婦女著鎧騎馬近輦左右。虜主及后妃常行,乘銀鏤羊車,不施帷幔,皆偏坐垂腳轅中。在殿上,亦跂據。正殿施流蘇帳,金博山,龍鳳朱漆畫屏風,織成幌。坐施氍毹褥。前施金香爐,琉璃缽,金椀,盛雜食器。設客長盤一尺,御饌圓盤廣一丈。為四輪車,元會日,六七十人牽上殿。蠟日逐除,歲盡,城門磔雄雞,葦索桃梗,如漢儀。”
十有二月己丑,帝臨天文殿,太尉、司徒進璽綬,百官咸稱萬歲。大赦,改年。追尊成帝已下及后號謚。樂用《皇始》之舞。詔百司議定行次,尚書崔玄伯等奏從土德,服色尚黃,①數用五,未祖辰臘,犧牲用白,五郊立氣,宣贊時令,敬授民時,行夏之正。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、豪杰、吏民二千家于代都。②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《魏書》卷108《禮志一》錄李彪、崔光語:“自有晉傾淪,暨登國肇號,亦幾六十余載,物色旗幟,率多從黑。”
②是年初,分布河北六州徙民于京畿,此又取六州豪民入居平城。然《魏書》卷30《安同傳》:“清河王紹之亂,太宗在外,使夜告同,令收合百工伎巧,眾皆響應奉迎。”似乎道武帝時都城內以匠戶居多。
天興元年,下詔曰:“夫佛法之興,其來遠矣。濟益之功,冥及存沒,神蹤遺軌,信可依憑。其敕有司,于京城建飾容范,修整宮舍,令信向之徒,有所居止。”是歲,始作五級佛圖、耆阇崛山及須彌山殿,①加以繢飾。別構講堂、禪堂及沙門座,莫不嚴具焉。②(《魏書》卷114《釋老志》)③
①耆阇崛山,梵名,即靈鷲山,亦稱靈山、鷲嶺、鷲峰。在古印度王舍城(今印度哈爾邦底賴雅)東北,因山頂形似鷲而得名。相傳釋迦牟尼在此說法多年。唐藍谷沙門慧祥《弘贊法華傳》卷1《圖像》:“耆阇崛山,唐言鷲頭,亦云鷲峰。接北之陽,孤標特起;既棲鷲鳥,又類高臺;空翠相映,濃淡分色。如來御世,垂五十年,多居此山,廣說妙法,即說此經之處也。故經云:常在靈鷲山,及余諸住處。佛在世時,頻婆娑羅王為聞法故,興發人徒,自山麓至峰嶺,跨谷凌巖,編石為階,廣十余步,長五六里。中路有二小塔,一名下乘,即王此徒行以進;一名退凡,即簡凡人,不令同往。其山頂,東西長,南北狹,臨崖西垂。現有磚舍,高廣奇制,東辟其戶,如來在昔居中說法。今作說法之像,量等佛身。”同書同卷謂:“后魏太祖道武皇帝拓跋珪,天興元年造耆阇崛山圖一所,加以績飾,莫不嚴具焉”可見,道武帝此寺依據《法華經》而建。須彌山,義譯為妙高、妙光、安明、積善。佛經曰南贍部等四大洲之中心,有須彌山,在大海之中,頂上為帝釋天所居。《大智度論》卷7講:“須彌山有二天處、四天處、三十六天處。”
②唐法琳《辯正論》卷3云:“元魏太祖道武皇帝……天興元年下詔曰:佛法之興,其來尚矣。于京邑建飾容范,修整寺舍。又于虞、虢之地,造十五級浮圖,起開泰、定國二寺;寫一切經,鑄千金像;召三百名僧,每月法集。”按:“虞”,《法苑珠林》作“虜”,疑誤;虞地,即虞帝舜所都古冀州之域,平城屬焉。“十五級浮圖”,當為“五級浮圖”,蓋即《釋老志》記文成帝時所謂“五級大寺”,亦即《大唐內典錄》卷4《后魏元氏翻傳佛經錄》講道武帝“生知信佛,興建大寺”所指。
③《晉書》卷117《姚興載記上》:“起浮圖于永貴里,立波若臺于中宮,沙門坐禪者恒有千數。”波若,即般若。宋敏求《長安志》云:“永貴里有波若臺。姚興集沙門五千余人,有大道者五十人,起造浮圖于永貴里,立波若臺。居中作須彌山,四面有崇巖峻壁,珍禽異獸,林草精奇,仙人佛像俱有,人所未聞,皆以為希奇。”按:姚興長安佛寺,有塔(浮圖)、臺(波若臺)、山(須彌山);道武帝平城佛寺,與之頗為相似,有塔(五級佛圖)、山(耆阇崛山)、殿(須彌山殿),另外建有講堂、禪堂、沙門座,構成了系列完整的大型寺院建筑。道武帝所建此寺,蓋即文成帝時的“五級大寺”。
399年己亥(北魏天興二年,東晉隆安三年)
二月……以所獲高車眾起鹿苑,①南因臺陰,北距長城,東包白登,屬之西山,廣輪數十里。鑿渠引武川水注之苑中,②疏為三溝,分流宮城內外。又穿鴻雁池。三月……甲子,初令《五經》群書各置博士,增國子太學生員三千人。③……秋七月,起天華殿。……八月,……增啟京師十二門。作西武庫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《魏書》卷103《高車傳》:“太祖自牛川南引,大校獵,以高車為圍,騎徒遮列,周七百余里,聚雜獸于其中。因驅至平城,即以高車眾起鹿苑,南因臺陰,北距長城,東包白登,屬之西山。”按:鹿苑,即鹿野苑,傳為釋迦牟尼成道并初次說法處。在古印度波羅奈國,今印度北方邦貝拿勒斯西北約七公里處。近代發掘出孔雀王朝所建曇曼克塔、阿育王石柱,笈多王朝的喬堪祗塔等遺址。北魏道武帝初起鹿苑,不知是否有附會佛國之義?但后來獻文帝于苑之西山建鹿野苑石窟,高允作《鹿苑賦》,皆取此義。
②“武川水”,當為“武州川水”之訛(見《水經注》),即今大同城西十里河。
③《通鑒》卷111:“珪問博士李先曰:‘天下何物最善,可以益人神智?’對曰:‘莫若書籍。’珪曰:‘書籍凡有幾何,如何可集?’對曰:‘自書契以來,世有滋益,以至于今,不可勝計。茍人主所好,何憂不集。’珪從之,命郡縣大索書籍,悉送平城。”《隋書》卷32《經籍志一》:“后魏始都燕、代,南略中原,粗收經史,未能全具。孝文徙都洛邑,借書于齊,秘府之中,稍以充實。”胡三省注:“魏主珪之崇文如此,而魏之儒風及平涼州之后始振,蓋代北以右武為俗,雖其君尚文,未能回也。嗚呼!平涼之后,儒風雖振,而北人胡服,至孝文遷洛之時,未盡改也。用夏變夷之難如是夫!”
太祖天興二年七月,獲嘉禾于平城縣,異莖同穎。八月,……平城南十里郊嘉禾一莖九穗,告于宗廟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下》)
冬十月,太廟成,遷神元、平文、昭成、獻明皇帝神主于太廟。十有二月……天華殿成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400年庚子(北魏天興三年,東晉隆安四年)
三月戊午,立皇后慕容氏。①是月,……穿城南渠通于城內,作東西魚池。……秋七月……起中天殿及云母堂、金華室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《魏書》卷13《皇后傳》:“魏故事,將立皇后,必令手鑄金人,以成者為吉,不成則不得立也。”《通鑒》卷152胡《注》:“魏人立后,皆鑄像以卜之。慕容氏謂冉閔以金鑄己像不成。胡人鑄像以卜君,其來尚矣。”
太祖好老子之言,誦詠不倦。天興中,儀曹郎董謐因獻《服食仙經》數十篇。于是置仙人博士,立仙坊,煮煉百藥,封西山以供其薪蒸。令死罪者試服之,非其本心,多死無驗。太祖猶將修焉。①太醫周澹,苦其煎采之役,欲廢其事。乃陰令妻貨仙人博士張曜妾,得曜隱罪。曜懼死,因請辟谷。太祖許之,給曜資用,為造靜堂于苑中,給灑掃民二家。而煉藥之官,仍為不息。久之,太祖意少懈,乃止。(《魏書》卷114《釋老志》)
①《通鑒》卷111:“十二月,……儀曹郎董謐獻《服餌仙經》,珪置仙人博士,立仙坊,煮煉百藥,封西山以供薪蒸。藥成,令死罪者試服之,多死,不驗,而珪猶信之,訪求不已。”
401年辛丑(北魏天興四年,東晉隆安五年)
五月,起紫極殿、玄武樓、涼風觀、石池、鹿苑臺。……冬十二月……集博士儒生,比眾經文字,義類相從,凡四萬余字,號曰《眾文經》。①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《魏書》卷84《儒林列傳》:“太祖初定中原,雖日不暇給,始建都邑,便以經術為先,立太學,置五經博士生員千有余人。天興二年春,增國子太學生員至三千。……四年春,命樂師入學習舞,釋菜于先圣、先師。太宗世,改國子為中書學,立教授博士。”
402年壬寅(北魏天興五年,東晉元興元年)
二月癸丑,征西大將軍、常山王遵等至安定之高平,木易于率數千騎與衛辰、屈丐棄國遁走,①……徙其民于京師。沙門張翹自號無上王,與丁零鮮于次保聚黨常山之行唐。②夏四月,太守樓伏連討斬之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高平,今寧夏固原。屈丐,又作“屈孑”,即匈奴赫連勃勃,后建立夏國于統萬(今陜西靖邊縣北白城子),以長安為南都。
②丁零,北方古族名。東漢時部分南遷。魏晉南北朝,分布在今晉、冀境內山區。留在漠北的部落,號為高車,又稱敕勒,或名鐵勒。“常山之行唐”,即今河北行唐縣。
天興五年,月暈,左角蝕將盡,崇奏曰:“占為角蟲將死。”時太祖既克姚平于柴壁,①以崇言之征,遂命諸軍焚車而反。牛果大疫,輿駕所乘巨犗數百頭亦同日斃于路側,自余首尾相繼。是歲,天下之牛死者十七八,麋鹿亦多死。(《魏書》卷91《晁崇傳》)
①柴壁,約在今山西臨汾境內汾河東。
403年癸卯(北魏天興六年,東晉元興二年)
冬十月,起西昭陽殿。……司馬德宗遣使朝貢。①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①這是南朝之使來到平城的最早記載。此前皇始元年(396),司馬德宗即遣使,在河北拜見道武帝。天賜元年(404)“夏四月,詔尚書郎中公孫表使于江南,以觀桓玄之釁也。值玄敗而還。”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。上述使節來往,揭開了北魏與南朝交往的歷史。《魏書》有《島夷傳》,《宋書》有《索虜傳》,《南齊書》有《魏虜傳》,依據的多是使臣記錄。南北朝時期,國土雖有劃界,但隨著戰爭與通使,百姓遷徙與僧侶游方,其南北間的文化、宗教交流從未停止。
六年冬,詔太樂、總章、鼓吹增修雜伎,造五兵、角抵、麒麟、鳳皇、仙人、長蛇、白象、白虎及諸畏獸、魚龍、辟邪、鹿馬仙車、高絙百尺、長趫、緣橦、跳丸、五案以備百戲。大饗設之于殿庭,如漢晉之舊也。(《魏書》卷109《樂志》)
是歲,魏主珪始命有司制冠服,以品秩為差。①然法度草創,多不稽古。②(《資治通鑒》卷113)
①唐許敬宗《文館詞林》卷346《后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大赦詔》曰:“皇始之初,冠裳遍陳,槐棘森列,制同曩則。未盈紀歷,尋復頹禘。業以戎馬,化未文典,皇居既然,八荒奚式。豈三祖之匪德,寧二宗之弗叡?抑亦土氣使之然,五方之俗不可革故也。遂使龍章闕于宇極,六典湮于司牒。有國百年,經綸仍缺。”按:道武帝曾一度大力推行漢化,而后代竟又恢復胡俗。可見,以華變夷之難。
②《魏書》卷108《禮志四》:“太祖天興元年冬,詔儀曹郎董謐撰朝覲、饗宴、郊廟、社稷之儀。六年,又(昭)[詔]有司制冠服,隨品秩各有差,時事未暇,多失古禮。世祖經營四方,未能留意,仍世以武力為事,取于便習而已。至高祖太和中,始考舊典,以制冠服,百僚六宮,各有差次。早世升遐,猶未周洽。肅宗時,又詔侍中崔光、安豐王延明及在朝名學更議之,條章粗備焉。”
404年甲辰(北魏天興七年、天賜元年⒑,東晉元興三年)
冬十月辛巳,大赦,改元。筑西宮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405年乙巳(北魏天賜二年,東晉義熙元年)
春正月,……秦王興以鳩摩羅什為國師,奉之如神,親帥群臣及沙門聽羅什講佛經,又命羅什翻譯西域《經》、《論》三百余卷,①大營塔寺,沙門坐禪者常以千數。②公卿以下皆奉佛,由是州郡化之,事佛者十室而九。③(《通鑒》卷114)
①鳩摩羅什(344~413年),即童壽,原籍天竺,生于龜茲國(今新疆庫車)。初學小乘,后遍習大乘。前秦苻堅派大將呂光率軍破龜茲,獲羅什。東歸,值堅敗亡,光攻占姑藏(今甘肅武威),建立后涼政權。后秦弘始三年(401),姚興派人迎羅什至長安,遂成就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佛教譯經高潮,使印度龍樹、提婆的大乘教義盛行于中土。
②坐禪,指修習禪定,因多取跏趺坐式,故名。《高僧傳》卷11《習禪》論曰:“自遺教東移,禪道亦授。先是世高、法護譯出《禪經》,僧先、曇猷等并依教修心,終成勝業。故能內逾喜樂,外折妖祥。擯鬼魅于重巖,睹神僧于絕石。及沙門智嚴躬履西域,請罽賓禪師佛馱跋陀更傳業東土,玄高、玄紹等亦并親受儀則。出入盡于數隨,往返窮乎還凈。其后僧周、凈度、法期、慧明等亦雁行其次。”《續高僧傳》卷21《習禪》論曰:“自釋教道東,心學惟鮮。逮于晉世,方聞睿公(即僧睿)。故其序云:慧理雖少,足以開神達命。禪法未傳,至于攝緣系想,寄心無地。時翻《大論》,有涉禪門,因以情求,廣其行務。童壽弘其博施,乃為出《禪法要解》等經。自斯厥后,祖習逾繁。曇影、道融,厲精于淮北;智嚴、慧觀,勤心(大正藏、頻伽藏作“志”)于江東。山棲結眾,則慧遠標宗;獨往孤征,則僧群顯異。”按:禪法(不同于后世禪宗)興自北方,佛馱跋陀與鳩摩羅什各行其道,然梁慧皎歸宗北朝,唐道宣追蹤江左。但是,修禪須靜,山棲穴處,苦想巖壑,是西域禪法的傳統。北朝石窟寺的興盛,頗由于禪。
③《晉書》卷117《姚興載記上》云:“今之新經,皆羅什所譯。興既托意于佛道,公卿已下莫不欽附,沙門自遠而至者五千余人。起浮圖于永貴里,立波若臺于中宮,沙門坐禪者恒有千數。州郡化之,事佛者十室而九矣。”
406年丙午(北魏天賜三年,東晉義熙二年)
太祖欲廣宮室,規度平城四方數十里,將模鄴、洛、長安之制,運材數十萬根。以題機巧,征令監之。召入,與論興造之宜。題久侍頗怠,賜死。(《魏書》卷28《莫題傳》)
六月,發八部人,①自五百里內繕修都城,魏于是始有邑居之制度。②(《魏書》卷105《天象志三》)
①八部人,即“八部民”。參見附錄:《北魏平城京畿行政區劃的演變》。
②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:“六月,發八部五百里內男丁筑灅南宮,門闕高十余丈;引溝穿池,廣苑囿;規立外城,方二十里,分置市里,經涂洞達。三十日罷。”按:“灅南宮”,當為“平城宮”。
太祖天賜三年八月,霖雨,大震,山谷水溢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407年丁未(北魏天賜四年,東晉義熙三年)
夏五月,北巡。自參合陂東過蟠羊山,大雨,暴水流輜重數百乘,殺百余人。……秋七月,……筑北宮垣,三旬而罷,乃還宮。(《魏書》卷2《太祖紀》)
408年戊申(北魏天賜五年,東晉義熙四年)
世祖太武皇帝,諱燾,太宗明元皇帝之長子也,母曰杜貴嬪。天賜五年生于東宮。《魏書》卷4《世祖紀上》)
409年己酉(北魏天賜六年、明元帝拓跋嗣永興元年⒑,東晉義熙五年)
太祖天賜六年四月,震天安殿東序。帝惡之,令左校以沖車攻殿東西兩序屋,毀之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天賜六年冬十月,清河王紹作逆,太祖崩。帝入誅紹。壬申,即皇帝位,大赦,改年為永興元年。……十有二月……己亥,帝始居西宮,御天文殿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410年庚戌(北魏永興二年,東晉義熙六年)
太宗踐位,遵太祖之業,亦好黃老,又崇佛法,京邑四方,建立圖像,①仍令沙門敷導民俗。(《魏書》卷114《釋老志》)②
①陳垣《記大同武州山石窟寺》指出:“《魏書·釋老志》,天興元年下詔敕有司于京城始作五級佛圖。太宗踐位,始于京邑四方,建立圖象。曰京城五級佛圖,則郊西石窟寺,必非建于太祖之世也。曰京邑四方建立圖象,則謂郊西石窟寺建于太宗神瑞之世,亦非絕無影響。然未有確切不疑之據。”
②《太平廣記》卷110《報應類》引《冥祥記》:“劉度,平原聊城人也。鄉里千余家,并奉大法,造立形像,供養僧尼。值虜主木末時,此縣常有逋逃。末大怒,欲盡滅一城。眾皆兇懼,分必殄盡。度乃潔誠,率眾歸命觀世音。頃之,末見物從空下,繞其屋柱。驚視,乃《觀世音經》。末大歡喜,因省刑戮。于是此城即得免害。”按:木末,即明元帝。此事,亦載《法苑珠林》卷17《觀音驗》。
411年辛亥(北魏永興三年,東晉義熙七年)
太宗永興三年二月甲午,京師大風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太宗永興三年三月,帝禱于武周、①車輪二山。②初,清河王紹有寵于太祖,性兇悍,帝每以義責之,弗從。帝懼其變,乃于山上祈福于天地神祇。及即位,壇兆,后因以為常祀,歲一祭,牲用牛,帝皆親之,無常日。(《魏書》卷108《禮志一》)
①武周,亦作“武州”,古文“周”、“州”通用。《史記·韓長孺列傳》《索隱》引崔浩語:“今平城直西百里有武州城。”今名左云縣。武周山,即今大同西山云岡石窟所在。《太平寰宇記》:“武周山,《冀州圖》云,武周山在郡西北,東西數百里,南北五十里。山之南面,千仞壁立。”按:北魏在武州山開窟建寺,奉為神山靈巖,與明元帝這段故事不無關系。
②車輪山,今地不明。《魏書》卷106《地形志上》記肆州秀容郡敷城縣有“車輪泉神”,則地在今山西忻州境。卷5《高宗紀》:太安四年“冬十月甲戌,北巡。至陰山,……辛卯,車駕次于車輪山,累石記行。”則地在今內蒙古。
十一月丙午,又大風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412年壬子(北魏永興四年,東晉義熙八年)
正月癸卯,元會而大風晦冥,乃罷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四年春二月癸未,登虎圈射虎。……八月庚戌,車駕還宮。壬子,幸西宮,臨板殿,大饗群臣將吏,以田獵所獲賜之,命民大酺三日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立太祖廟于白登山。歲一祭,具太牢,帝親之,亦無常月。兼祀皇天上帝,以山神配,旱則禱之,多有效。(《魏書》卷108《禮志一》)
413年癸丑(北魏永興五年,東晉義熙九年)
二月……癸丑,穿魚池于北苑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五月十一月庚寅,京師大風,起自西方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鳩摩羅什,此云童壽,天竺人也,家世國相。……父鳩摩[羅]炎,聰明有懿節,將嗣相位,乃辭避出家,東度蔥嶺。龜茲王聞其棄榮,甚敬慕之,自出郊迎,請為國師。王有妹,年始二十,……乃逼以妻焉。……什母樂欲出家,……什年七歲,亦俱出家,從師受經,日誦千偈,偈有三十二字,凡三萬二千言。……什年九歲,隨母渡辛頭河,至罽賓,遇名德法師盤頭達多,……至年十二,其母攜還龜茲,諸國皆聘以重爵,什并不顧。……什進到沙勒國,頂戴佛缽,①……時有……蘇摩才伎絕倫,專以大乘為化,其兄及諸學者皆共師焉,什亦宗而奉之,……方知理有所歸,遂專務《方等》。……于是聲滿蔥左,譽宣河外。龜茲王躬往溫宿,②迎什還國,廣說諸經,四遠宗仰,莫之能抗。……至年二十,受戒于王宮,從卑摩羅叉學……廣誦大乘經論,洞其秘奧。龜茲王為造金師子座,以大秦錦褥鋪之,令什升而說法。……大師盤頭達多不遠而至。……謂什曰:“汝于大乘見何異相,而欲尚之?”什曰:“大乘深凈,明‘有法皆空’;小乘偏局,多諸漏失。”……于是禮什為師,言“和上是我大乘師,我是和上小乘師”矣。西域諸國咸伏什神俊,每年[至]講說,③諸王皆長跪座側,令什踐而登焉。其見重如此。
什既道流西域,名被東川。時符堅僣號關中,……建元……十八年九月,堅遣驍騎將軍呂光、陵江將軍姜飛,將前部王及車師王等,率兵七萬,西伐龜茲及烏耆諸國。④臨發,堅餞光于建章宮,謂光曰:“……朕聞西國有鳩摩羅什,深解法相,善閑陰陽。為后學之宗,朕甚思之。賢哲者,國之大寶,若克龜茲,即馳驛送什。”……光既獲什,未測其智量,見年齒尚少,乃凡人戲之,強妻以龜茲王女。……至涼州,聞符堅已為姚萇所害,光三軍縞素,大臨城南,于是竊號關外,稱年太安。……什停涼積年,呂光父子既不弘道,故蘊其深解,無所宣化。……及姚萇僣有關中,亦挹其高名,虛心要請,諸呂以什智計多解,恐為姚謀,不許東入。及萇卒,子興襲位,復遣敦請。興弘始三年⑤……五月,興遣隴西公碩德西伐呂隆,隆軍大破。至九月,隆上表歸降,方得迎什入關,以其年十二月二十日至于長安。興待以國師之禮,甚見優寵。……
自大法東被,始于漢明,涉歷魏晉,經論漸多,而支、竺所出,多滯文格義。興少(達)崇三寶,銳志講集。什既至止,仍請入西明閣及逍遙園,譯出眾經。什既率多諳誦,無不究盡,轉能漢言,音譯流便。既覽舊經,義多紕(僻)[繆],皆由先度失旨,不與梵本相應。于是興使沙門僧略、僧遷、法欽、道流、道恒、道標、僧叡、僧肇等八百余人,諮受什旨,更令出《大品》。什持梵本,興執舊經,以相讎校。其新文異舊者,義皆圓通。眾心愜伏,莫不欣贊。……大將軍常山公顯、左軍將軍安城侯嵩,并篤信緣業,屢請什于長安大寺講說新經,續出《小品》、《金剛波若》、《十住》、《法華》、《維摩》、《思益》、《首楞嚴》、《持世》、《佛藏》、《菩薩藏》、《遺教》、《菩提無行》、《呵欲》、《自在王》、《因緣觀》、《小無量壽》、《新賢劫》、《禪經》、《禪法要》、《禪要解》、《彌勒成佛》、《彌勒下生》、《十誦律》、《十誦戒本》、《菩薩戒本》、《釋論》、《成實》、《十住》、《中》、《百》、《十二門論》,凡三百余卷。⑥并暢顯神源,揮發幽致。于時四方義士,萬里必集,盛業久大,于今咸仰。⑦……唯為姚興著《實相論》二卷,并注《維摩》。⑧……以偽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,卒于長安。⑨(《高僧傳》卷2《晉長安鳩摩羅什》)⑩
①沙勒,即疏勒(今新疆克什)我想應是沙(莎)車與疏勒之合稱。莎車國原本附屬于疏勒,此時可能并為一國。然羅什于莎勒國頂戴佛缽,而《法顯傳》記弗樓沙國,“佛缽即在此國。”莫非有兩個佛缽?
②溫宿,西域國,在今新疆阿克蘇市西的烏什縣。
③年,諸書作“至”。
④烏耆,蓋焉耆。《晉書》卷97《四夷傳》:“焉耆國西去洛陽八千二百里,其地南至尉犁,北與烏孫接,方四百里。四面有大山,道險隘,百人守之,千人不過。其俗丈夫翦發,婦人衣襦,著大袴。婚姻同華夏。好貨利,任奸詭。王有侍衛數十人,皆倨慢無尊卑之禮。”按:襦,短衣、短襖;袴,褲。史載呂光伐西域,當時降者三十余國。《洛陽伽藍記》卷5《城北》記北魏末敦煌宋云與沙門惠生:“從鄯善西行一千六百四十里,至左末城。城中居民可有百家,土地無雨,決水種麥,不知用牛,耒耜而田。城中(國)[圖]佛與菩薩,乃無胡貌。訪古老,云是呂光伐胡所作。”由此可知,佛入中土,在新疆部分地區,已改從漢人形象。
⑤鳩摩羅什到達長安的時間,《隋書》卷35《經籍志四》云:“弘始二年,羅什至長安”。
⑥湯用彤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講:什公之學有四:一曰,最重《般若》三論(或四論)之學。什公所闡弘,于經有《法華》,于律有《十誦》,于論有《成實》,于修持有《菩薩禪》,四者均發生多少之影響。而《成實論》之勢力,在南朝且凌駕《般若》三論之上。二曰,什公深斥小乘一切有之說。所謂小乘,亦指有部也。三曰,于識神性空之義,大為闡明。魏晉之世,義學僧人,談《般若》者,莫不多言色空。及至羅什,而無我之說乃大明。四曰,羅什之學,主畢竟空。小乘觀法生滅為無常義,大乘以不生不滅為常義。畢竟空,為大乘無常之妙旨也。
⑦《魏書》卷114《釋老志》:“是時,鳩摩羅什為姚興所敬,于長安草堂寺集義學八百人,重譯經本。羅什聰辯有淵思,達東西方言。時沙門道肜、僧略、道恒、道標、僧肇、曇影等,與羅什共相提挈,發明幽致。諸深大經論十有余部,更定章句,辭義通明,至今沙門共所祖習。”
⑧《魏書》卷114《釋老志》:“羅什之撰譯,僧肇常執筆,定諸辭義,注《維摩經》,又著數論,皆有妙旨,學者宗之。”
⑨什公卒年,慧皎在本傳末講,當時已有數種說法。按《廣弘明集》卷23僧肇《鳩摩羅什法師誄序》:“癸丑之年,年七十,四月十三日薨于大寺。”癸丑為弘始十五年(413)。故系是年。
⑩羅什在長安,曾與來自斯里蘭卡的婆羅門發生的教爭。《高僧傳》卷6《晉彭城郡釋道融》:“釋道融,汲郡林慮人。……聞羅什在關,故往諮稟。什見而奇之,……乃嘆曰:‘佛法之興,融其人也。’俄而,師子國有一婆羅門,聰辯多學,西土俗書,罕不披誦,為彼國外道之宗。聞什在關大行佛法,乃謂其徒曰:‘寧可使釋氏之風獨傳震旦,而吾等正化不洽東國?’遂乘駝負書來入長安,姚興見其口眼便僻,頗亦惑之。婆羅門乃啟興曰:‘至道無方,各尊其事,今請與秦僧捔其辯力,隨有優者,即傳其化。’興即許焉。時關中僧眾,相視缺然,莫敢當者。什謂融曰:‘此外道聰明殊人,捔言必勝,使無上大道,在吾徒而屈,良可悲矣。若使外道得志,則法輪摧軸,豈可然乎。如吾所睹,在君一人。’融自顧才力不減,而外道經書未盡披讀,乃密令人寫婆羅門所讀經目,一披即誦。后克日論義,姚興自出,公卿皆會闕下,關中僧眾四遠必集。融與婆羅門擬相詶抗,鋒辯飛玄,彼所不及。婆羅門自知辭理已屈,猶以廣讀為夸,融乃列其所讀書,并秦地經史名目卷部,三倍多之。什因嘲之曰:‘君不聞大秦廣學,那忽輕爾遠來。’婆羅門心愧悔伏,頂禮融足,數日之中,無何而去。像運再興,融有力也。融后還彭城,常講說相續,問道至者千有余人,依隨門徒數盈三百。……后卒于彭城,春秋七十四矣。所著《法華》、《大品》、《金光明》、《十地》、《維摩》等《義疏》,并行于世矣。”
414年甲寅(北魏神瑞元年,東晉義熙十年)
二月……乙卯,起豐宮于平城東北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神瑞元年二月,填入東井,犯天尊,旱祥也。……是后,京師比歲霜旱,五谷不登,詔人就食山東,以粟帛賑乏,語在《崔浩傳》。……是歲四月癸丑,流星晝見中天,西行。(《魏書》卷105《天象志三》)
神瑞元年四月,京師大風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元氏之先,北代云中虜也,世為豪杰。①……本姓托跋,鮮卑胡人也。西晉之亂,有托跋廬,出居晉樓煩地,晉即封為代王。②于后,部落分散,經六十余年,至廬孫拾翼鞬。或言涉珪,魏史云即道武皇帝,魏之太祖也。改號神瑞元年,當晉孝武太元元年也。出據朔州東三百里筑城立邑,號為恒安之都,③為符秦護軍。④堅敗后,乃即真號。⑤生知信佛,興建大寺。恒安郊西大谷石壁,皆鑿為窟,高余十丈,東西三十里,櫛比相連,其數眾矣。⑥谷東石碑見在,紀其功績,不可以算也。其碑略云:自魏國所統貲賦,并成石龕。故其規度宏遠,所以神功逾久而不朽也。⑦(《大唐內典錄》卷4《后魏元氏翻傳佛經錄》)⑧
①《宋書》卷95《索虜傳》:“索頭虜姓托跋氏,……晉初,索頭虜種有部落數萬家在云中。”《南齊書》卷57《魏虜傳》云:“魏虜,匈奴種也,姓托跋氏。……亦謂鮮卑。披發左衽,故呼為索頭。”
②托跋廬,即拓跋猗盧。西晉永嘉四年(310),晉懷帝封猗盧為代公,率部落由云中、盛樂南下,占據陘北的大同盆地。晉愍帝建興三年(315),進封為代王。
③拾翼鞬,即昭成帝什翼犍;涉珪,即拓跋珪。陳垣《記大同武州山石窟寺》指出:“神瑞元年(414)當晉安帝之義熙十年,非晉孝武太元元年(376)。其間相去,幾四十年。改號神瑞者,是魏太宗,非魏太祖也。其間相去,亦三十年。《大唐內典錄》皆誤。魏太祖天興元年(398)始自云中徙都平城,即今大同縣,所謂恒安之都也。”
④東晉太元元年(376),前秦苻堅派兵滅代,什翼犍及子窟咄、孫涉珪等被徙長安。太元五年(380),苻堅命“大鴻臚韓胤領護赤沙中郎將,移烏丸府于代郡之平城。”(《晉書》卷113《苻堅載記上》)。烏丸(桓)府,即漢晉護烏桓校尉幕府,故而言“為苻秦護軍”。
⑤太元十一年(386),在后燕慕容垂的支持下,拓跋珪復國。太元二十一年(396),拓跋珪改元皇始,東下太行,征伐后燕。東晉安帝隆安二年(398),拓跋珪建立北魏王朝,改元天興,定都平城。一個半世紀后,北齊在平城設立恒安鎮。隋為云內縣恒安鎮。唐人襲用舊稱,曰“恒安都”。
⑥陳垣《記大同武州山石窟寺》云:“《魏書·釋老志》,天興元年下詔敕有司于京城始作五級佛圖。太宗踐位,始于京邑四方,建立圖象。曰京城五級佛圖,則郊西石窟寺,必非建于太祖之世也。曰京邑四方建立圖象,則謂郊西石窟寺建于太宗神瑞之世,亦非絕無影響。然未有確切不疑之據。《釋老志》明謂文成復法以后曇曜白帝所鑿。魏收北齊人,《魏書·釋老志》著于北齊天保元年(550),去后魏之世至近,去曇曜開山之歲,亦不過百年,其言至為可據。”
⑦《記大同武州山石窟寺》:“《大唐內典錄》撰于麟德元年,當西歷之六百六十四年,云‘谷東石碑見在’,此碑當即釋道宣撰《續高僧傳》時所見之碑。碑稱魏國,并言神功久而不朽,則疑非魏碑,或齊隋以后之碑也。惜乎今不可得見矣。”按:援庵先生懷疑道宣所言碑刻非魏碑,是今人讀史的一種理解。但也可有另一種認識,即“自魏國所統貲賦,并成石龕”句,屬道宣對碑文的簡述;“故其規度宏遠,所以神功逾久而不朽也”句,是道宣的感嘆。道宣明確說是魏碑,應該不妄。
⑧《后魏元氏翻傳佛經錄》,簡稱《元氏錄》。如上所注,《元氏錄》中記載拓跋世系及史實,錯謬頗多,但認定云岡石窟開鑿于神瑞元年,且為碑石所記。此說,后為曹衍《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大石窟寺碑》所傳承,以至明清方志悉云:“始于神瑞,終乎正光”五年,開鑿歷時111年。
415年乙卯(北魏神瑞二年,東晉義熙十一年)
二年正月,京師大風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二月……甲辰,立太祖廟于白登之西。①……九月,……京師民饑,②聽出山東就食。③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①《魏書》卷108《禮志一》:“于白登西,太祖舊游之處,立昭成、獻明、太祖廟。”
②《通鑒》卷117:“魏比歲霜旱,云、代之民多饑死。”
③《魏書》卷35《崔浩傳》:“神瑞二年,秋谷不登,太史令王亮、蘇垣因華陰公主等言,讖書國家當治鄴,應大樂五十年,勸太宗遷都。浩與特進周澹言于太宗曰:‘今國家遷都于鄴,可救今年之饑,非長久之策也,東州之人,常謂國家居廣漠之地,民畜無算,號稱牛毛之眾。今留守舊都,分家南徙,恐不滿諸州之地。參居郡縣,處榛林之間,不便水土,疾疫死傷,情見事露,則百姓意沮。四方聞之,有輕侮之意。屈丐、蠕蠕必提挈而來,云中、平城則有危殆之慮。阻隔恒代千里之險,雖欲救援,赴之甚難。如此則聲實俱損矣。今居北方,假令山東有變,輕騎南出,耀威桑梓之中,誰知多少?百姓見之,望塵震服。此是國家威制諸夏之長策也。至春草生,乳酪將出,兼有菜果,足接來秋。若得中熟,事則濟矣。’太宗深然之,……于是分民詣山東三州食,出倉谷以稟之。來年遂大熟。”
沙門法顯,慨律藏不具,自長安游天竺。歷三十余國,隨有經律之處,學其書語,譯而寫之。十年,乃于南海師子國,隨商人泛舟東下。晝夜昏迷,將二百日。乃至青州長廣郡不其勞山,①南下乃出海焉。是歲,神瑞二年也。②法顯所逕諸國,傳記之,③今行于世。其所得律,通譯未能盡正。至江南,更與天竺禪師跋陀羅辯定之,謂之《僧祇律》,④大備于前,為今沙門所持受。先是,有沙門法領,從揚州入西域,得《華嚴經》本。⑤定律后數年,跋陀羅共沙門法業重加譯撰,⑥宣行于時。(《魏書》卷114《釋老志》)
①不其,縣名;勞山,今青島嶗山。
②一般認為,法顯搭乘商船歸至山東青島嶗山,在義熙八年(412),即神瑞三年。
③即《法顯傳》,亦名《佛國記》。法顯于公元399年從長安出發,經涼州入西域。不久后的404年,又有智猛等西行。《高僧傳》卷3《宋京兆釋智猛》:“歷鄯鄯、龜茲、于闐諸國,備矚風化。從于闐西南行二千里,始登蔥嶺。……度雪山,渡辛頭河,至罽賓國。……復西南行千三百里,至迦維羅衛國,見佛發、佛牙及肉髻骨、佛影跡,炳然具存。又睹泥洹堅固之林、降魔菩提之樹。……后至華氏國阿育王舊都,有大智婆羅門,名羅閱家,舉族弘法,王所欽重,造純銀塔高三丈。既見猛至,乃問,“秦地有大乘學不?”猛答:“悉大乘學。”羅閱驚嘆曰:“希有,希有!將非菩薩往化耶?”猛于其家得《大泥洹》梵本一部,又得《僧祇律》一部,及余經梵本,誓愿流通,于是便反。……于涼州出《泥洹》本,得二十卷。以元嘉十四年入蜀,十六年七月造傳記所游歷。”銀塔,《出三藏記集》卷8《二十卷泥洹記》:“縱廣八尺,高三丈,四龕,銀像高三尺余。”
④《僧祇律》,全稱《阿訶僧祇律》,五部律之一,大眾部之律藏也。《出三藏記集》卷3《新集律來漢地四部記錄》云:“中夏聞法,亦先經而后律。律藏稍廣,始自晉末。”薩婆多部《十誦律》、曇無德《四分律》,分別由鳩摩羅什、佛陀耶舍于長安譯出;法顯攜歸的《婆粗富羅律》(《僧祇律》)、《彌沙塞律》(《五分律》),分別由覺賢、佛馱什在建康譯出。
⑤支法領,慧遠弟子,于于闐得《華嚴經》。《華嚴經》,全稱《大方廣佛華嚴經》,又稱《雜華經》。該經提出了一些相對立的范疇(如“總”、“別”、“同”、“異”、“成”、“壞”等所謂“六相”),來說明世界事物的相互依存、相互制約的關系。
⑥梁釋慧皎《高僧傳》卷2《晉京師道場寺佛馱跋陀羅》:“佛馱跋陀羅,此云覺賢,……先是,沙門支法領於于闐得《華嚴經》胡本三萬六千偈,未有宣譯。至義熙十四年,吳郡內史孟凱、右衛將軍褚叔度,即請賢為譯匠。乃手執梵本,共沙門法業、慧嚴等百有余人,于道場譯出。詮定文旨,會通華戎,妙得經意,故道場寺猶有華嚴堂焉。又沙門法顯于西域所得《僧祇律》梵本,復請賢譯為晉文,語在顯傳。”
泗水西有龍華寺,是沙門釋法顯遠出西域,浮海東還,持龍華圖,首創此制。法流中夏,自法顯始也。①其所持天竺二石,仍在南陸東基堪中,其石尚光潔可愛。(《水經注》卷25《泗水》)
①此龍華寺,酈元記在彭城縣東北。清俞樾《茶香室叢鈔》卷13《中國第一佛寺》云:“據此,則今中國佛寺形制,皆法西域龍華圖。此龍華寺,實中國第一佛寺矣。”按:準確說,應是中國第一座全西式的佛寺。
416年丙辰(北魏神瑞三年、泰常元年⒋,東晉義熙十二年)
釋慧遠,本姓賈氏,雁門婁煩人也。①……隨舅令狐氏游學許、洛。故少為諸生,博綜六經,尤善《莊》、《老》。……沙門釋道安立寺于太行恒山,弘贊像法,聲甚著聞,遠遂往歸之。……后隨安公南游樊、(河)[沔]。偽秦建元九年,秦將符丕寇斥襄陽,道安為朱序所拘,不能得去,乃分張徒眾,各隨所之。……遠于是與弟子數十人,南適荊州,住上明寺。后欲往羅浮山,及屆潯陽,見廬峰清靜,足以息心,始住龍泉精舍。……號精舍為龍泉寺焉。……刺史桓伊……為遠復于山東更立房殿,即東林是也。遠創造精舍,洞盡山美,卻負香爐之峰,傍帶瀑布之壑,仍石壘基,即松栽構,清泉環階,白云滿室。復于寺內別置禪林,森樹煙凝,石(筵)[逕]苔合。凡在瞻履,皆神清而氣肅焉。遠聞天竺有佛影,是佛昔化毒龍所留之影,②在北天竺月氏國那竭呵城南古仙人石室中,……會有西域道士敘其光相,遠乃背山臨流,營筑龕室,妙算畫工,淡彩圖寫,色(疑)[凝]積空,望似煙霧,暉相炳[瓊—王+火],若隱而顯。……又昔潯陽陶侃經鎮廣州,有……阿育王像,即接歸,以送武昌寒溪寺。……及遠創寺既成,祈心奉請,……率眾行道,昏曉不絕,釋迦余化,于斯復興。既而,謹律息心之士,絕塵清信之賓,并不期而至,望風遙集。……遠乃于精舍無量壽像前,建齋立誓,共期西方。③乃令劉遺民著其文曰:“惟歲在攝提(格)[秋]七月戊辰朔,二十八日乙未,法師釋慧遠,貞感幽奧,宿懷特發。乃延命同志息心貞信之士,百有二十三人,集于廬山之陰,般若臺精舍阿彌陀像前,率以香華敬廌而誓焉。……”……司徒王謐、護軍王默等,并欽慕風德,遙致師敬。……
初,經流江東,多有未備,禪法無聞,律藏殘闕。遠慨其道缺,乃令弟子法凈、法領等,遠尋眾經。踰越沙雪,曠歲方反,皆獲梵本,得以傳譯。昔安法師在關,請曇摩難提出《阿毗曇心》,④其人未善晉言,頗多疑滯。后有罽賓沙門僧伽提婆,博識眾典,以晉太元十六年,來至潯陽。遠請重譯《阿毗曇心》及《三法度論》,于是二學乃興。……聞羅什入關,即遣書通好。……蔥外妙典,關中勝說,所以來[集]茲土者,遠之力也。⑤……先是,中土未有泥洹常住之說,但言壽命長遠而已。遠乃嘆曰:“佛是至極,至極則無變,無變之理,豈有窮耶。”因著《法性論》曰:“至極以不變為性,得性以體極為宗。”羅什見論而嘆,……秦主姚興欽德風名,……贈以龜茲國細縷雜變[石]像,以申款心;又令姚嵩獻其珠像。……
后桓玄……欲沙汰眾僧,……唯廬山道德所居,不在搜簡之例。……昔成帝幼沖,庾冰輔正,以為沙門應敬王者,……及玄在姑熟,欲令盡敬。……遠乃著《沙門不敬王者論》。……自是沙門得全方外之跡矣。……遠內通佛理,外善群書,夫預學徒,莫不依擬。……自遠卜居廬阜三十余年,影不出山,跡不入俗。每送客游履,常以虎溪為界焉。以晉義熙十二年八月初動散,至六日困篤,……春秋八十三矣。⑥……潯陽太守阮保,于山西嶺鑿壙開隧,謝靈運為造碑文,銘其遺德,南陽宗炳又立碑寺門。初,遠善屬文章,辭氣清雅,席上談吐,精義簡要,加以容儀端整,風彩灑落,故圖像于寺,遐邇式瞻。(《高僧傳》卷6《晉廬山釋慧遠》)
①婁煩,即樓煩,在今山西原平東北。慧遠,后世凈土宗僧人推為初祖。
②《隋書》卷35《經籍志四》:“初天竺中多諸外道,并事水火毒龍,而善諸變幻。釋迦之苦行也,是諸邪道,并來嬲惱,以亂其心,而不能得。及佛道成,盡皆摧伏,并為弟子。……釋迦在世,教化四十九年,乃至天龍人鬼并來聽法,弟子得道,以百千萬億數。”
③阿彌陀佛,意譯無量壽佛、無量光佛、甘露王佛,為西方極樂世界現在佛。觀世音、大勢至二菩薩(亦稱接引佛)是其輔弼,接引眾生往生西方凈土。湯用彤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講:遠公既持精靈不滅之說,又深怵生死報應之威,故發弘愿,期生凈土。唐宋以后,訛傳遠公與十八賢立白蓮社。
④湯用彤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講:《毗曇》(即《阿毗曇》,新譯《阿毗達磨》),本指對法藏,而中國六朝時特舉一切有部之學而言。道安在關中,集罽賓沙門大出一切有部經律論。僧伽提婆再譯《阿毗曇心》,遂與覺賢(佛馱跋陀羅)之禪法,羅什之三論,成為東晉佛學之大業。三者廣傳南方,俱由遠公之毅力。
⑤湯用彤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講:覺賢在長安,遭什公門下擯斥,慧遠邀往江南,請出禪經,建業禪法蓋其流澤。后關中大亂,徒眾四散,竺道生輩先后南下,傳羅什所譯于江東。《成實》、《十誦》、《三論》、《法華》等經,借大行南服。實遠公坐鎮江上,精進護法所致也。
⑥《廣弘明集》卷23謝靈運《遠法師誄》,謂卒于義熙十三年(417),年八十四。
十一月甲戌,車駕還宮,筑蓬臺于北苑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417年丁巳(北魏泰常二年,東晉義熙十三年)
秋七月,作白臺于城南,高二十丈。……冬十月……庚申,田于西山。癸亥,車駕還宮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十三年,高祖西伐長安,①嗣先娶姚興女,乃遣十萬騎屯結河北以救之,大為高祖所破,事在朱超石等傳。于是遣使求和,自是使命歲通。②(《宋書》卷95《索虜傳》)
①高祖,即宋武帝劉裕。此年四月,宋軍破黃河北岸的魏軍。八月,破后秦軍,后秦主姚泓出長安降,國亡。十二月,劉裕東歸,留子義真鎮長安。
②自此南北使節往來頻繁。
418年戊午(北魏泰常三年,東晉義熙十四年)
夏四月己巳,徙冀、定、幽三州徒何于京師。五月……壬子,車駕東巡,至于濡源及甘松。遣征東將軍長孫道生、給事黃門侍郎奚觀率精騎二萬襲馮跋,……道生至龍城,①徙其民萬余家而還。……冬十月戊辰,筑宮于西苑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②
①龍城,又名和龍城、黃龍城、龍都,故址在今遼寧朝陽。前燕慕容皝筑城建都,后燕慕容寶復都。409年馮跋在此建立北燕,436年被北魏攻取,置鎮,后置營州。
②是年,赫連勃勃夏軍破長安,關中名僧四散矣。
419年己未(北魏泰常四年,東晉恭帝司馬德文元熙元年)
太宗泰常四年二月甲子,司州地震,屋室盡搖動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三月癸丑,筑宮于蓬臺北。……九月,筑宮于白登山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420年庚申(北魏泰常五年,宋武帝劉裕永初元年)
夏四月……丙寅,起灅南宮。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太宗泰常五年十二月壬辰,涌泉出于平城。(《魏書》卷112《靈征志上》)
【發愿文】李翟平」用同四斤。」泰常五年五月」五日,佛弟子劉惠」造彌勒佛像。(劉建華《北魏泰常五年彌勒銅佛像及相關問題的探討》)①
①此文,載于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《宿白先生八秩華誕紀念文集》。該佛像,通高10﹒8厘米,1975年河北隆化縣鄉民山中取石時,在巖縫中發現,現存縣博物館。銘記在圓背光的背面。
釋玄高,姓魏,本名靈育,馮翊萬年人也。……年十二,辭親入山,久之未許。異日,有一書生寓高家宿,云欲入中常山隱,①父母即以高憑之。……高初到山,便欲出家,山僧未許,云:“父母不聽,法不得度。”高于是暫還家,啟求入道。經涉兩旬,方卒先志。既背俗乖世,改名玄高。聰敏生知,學不加思。至年十五,已為山僧說法。受戒已后,專精禪律。聞關中有浮馱跋陀禪師在石羊寺弘法,②高往師之。旬日之中,妙通禪法。跋陀嘆曰:“善哉佛子,乃能深悟如此。”于是卑顏推遜,不受師禮。高乃杖策西秦,隱居麥積山。③山學百余人,崇其義訓,稟其禪道。時有長安沙門釋曇弘,秦地高僧,隱在此山,與高相會,以同業友善。時乞佛熾槃跨有隴西,西接涼土。有外國禪師曇無毗,來入其國,領徒立眾,訓以禪道。然三昧正受,既深且妙,隴右之僧稟承蓋寡。高乃欲以己率眾,即從毗受法。旬日之中,毗乃反啟其志。時河南有二僧,雖形為沙門,而權侔偽相。恣情乖律,頗忌學僧。曇無毗既西返舍夷,二僧乃向河南王世子曼讒構玄高,④云蓄聚徒眾,將為國災。曼信讒便欲加害,其父不許,乃擯高往河北林陽堂山。山古老相傳云,是群仙所宅。⑤高徒眾三百,往居山舍。神情自若,禪慧彌新。忠誠冥感,多有靈異。磬既不擊而鳴,香亦自然有氣。應真仙士,往往來游。猛獸馴伏,蝗毒除害。高學徒之中,游刃六門者,⑥百有余人。有玄紹者,⑦秦州隴西人。學究諸禪,神力自在。手指出水,供高洗漱,其水香凈,倍異于常。每得非世華香,以獻三寶。靈異如紹者,又十一人。紹后入堂術山蟬蛻而逝。⑧昔長安曇弘法師,遷流岷蜀,道洽成都。河南王藉其高名,遣使迎接。弘既聞高被擯,誓欲申其清白,乃不顧棧道之難,冒險從命。既達河南,賓主儀畢,便謂王曰:“既深鑒遠識,何以信讒棄賢?貧道所以不遠數千里,正欲獻此一白。”王及太子赧然愧悔,即遣使詣高,卑辭遜謝,請高還邑。高既廣濟為懷,忘忿赴命。始欲出山,山中草木摧折,⑨崩石塞路。高咒愿曰:“吾誓志弘道,豈得滯方。”乃風息路開,漸還到國。王及臣民,近道候迎。內外敬奉,崇為國師。河南化畢,進游涼土。(《高僧傳》卷11《宋偽魏平城釋玄高》)
①中常山,湯用彤疑為“中南山”之誤,中南即終南,在萬年縣南。
②浮馱跋陀,即佛馱跋陀羅,又作佛陀跋多羅,漢名覺賢,北天竺人,受教之師為小乘禪業正宗。先在罽賓,約于后秦弘始十二年(410)至長安,與鳩摩羅什講論佛理。《高僧傳》卷2《晉京師道場寺佛馱跋陀羅》:“賢在長安,大弘禪業,四方樂靖者,并聞風而至。”后受秦僧排斥,南投廬山慧遠。遂往東晉建康(今南京),418年譯出《華嚴經》。又譯《僧祇律》。“其先后所出《觀佛三昧海》六卷、《泥洹》及《修行方便論》等,凡一十五部,一百十有七卷。(為)[并]究其幽旨,妙盡文意。”按湯用彤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講:“佛陀跋多羅在弘始十三年已離長安南下,其時玄高只十歲。而佛陀跋多羅亦未聞住石羊寺,則此所謂浮馱跋陀者,不悉指何人。若系覺賢,則《高僧傳》謂高弘始四年生,必有誤也。”
③西秦國,隴西鮮卑乞伏國仁建。乞伏熾磐稱河南王,據隴右(412~428)十六年而卒。麥積山,又名麥積崖,在今天水市東南45公里處。北周庾信《麥積崖佛龕銘序》曰:“麥積崖者,乃隴坻之名山,河西之靈岳。高峰尋云,深谷無量;方之鷲島,跡遁三禪。”麥積山,為磚紅色砂礫巖。崖壁,南宋石銘云:“麥積山勝跡,始于姚秦,成于元魏。”《方輿勝覽》載:“后秦姚興鑿山而修千龕萬像,轉為崖閣。”按:麥積山石窟,大約始建于后秦姚興弘始年間(399~416),西秦時曇弘、玄高之徒坐禪靈崖,當繼有興造。2003年冬,我從敦煌,順河西走廊遍覽各處石窟,在麥積山觀其兩秦、北魏諸窟,泥塑、壁畫、石雕,較之云岡石窟,似曾相識。
④曼,即乞伏暮末,乞伏熾磐子。
⑤《水經注》卷2《河水二》:“河北有層山,山甚靈秀。山峰之上,立石數百丈,亭亭桀豎,競勢爭高。……其下層巖峭舉,壁岸無階,懸巖之中多石室焉。室中若有積卷矣,而世士罕有津達者,因謂之積書巖。巖堂之內,每時見神人往還矣。蓋鴻衣羽裳之士,練精餌食之夫耳。俗人不悟其仙者,乃謂之鬼神,彼羌目鬼曰唐述,復因名之為唐述山;指其堂密之居,謂之唐述窟。其懷道宗玄之士,皮冠凈發之徒,亦往棲托焉。故《秦川記》曰:河峽崖傍有二窟,一曰唐述窟,高四十丈;西二里,有時亮窟,高百丈,廣二十丈,深三十丈,藏古書五笥。”按:酈元謂“懷道宗玄之士,皮冠凈發之徒”,同于卷6《涑水》“緇服思元之士,鹿裘念一之夫”,俱指修行的沙門。從中,可窺當時僧人的裝束、形象。
⑥六門,即“六妙門”禪修法,亦即“安般守意”。其修習分數、隨、止、觀、還、凈六個步驟,故曰六門。一數,謂專注于呼吸,一呼一吸一數,數一至十,以攝亂心。二隨,謂數息純熟,舍數而隨息。三止,謂息心靜慮,進入定境。四觀,謂于定中修觀,或以觀對治昏沉沉沒。五還,謂觀中若起散亂,還復修數、隨、止以對治。六凈,謂于止觀雙運中入定。
⑦玄紹,《高僧傳》卷11論曰:“及沙門智嚴躬履西域,請罽賓禪師佛馱跋陀更傳業東土,玄高、玄紹等亦并親受儀則。”玄紹,亦作“慧紹”,見同卷《宋長安太后寺釋慧通》:“初從涼州禪師慧(詔)[紹]諮受禪業。法門觀行,多所游刃。”按此,大約涼州禪學多循佛馱跋陀軌轍。
⑧堂術山,即唐述山,又稱小積石山,在今甘肅臨夏回族自治州永靖縣黃河北岸。黃色砂巖山。酈元所謂唐述窟,天然石洞,即今炳靈寺169窟。窟內,存有大量西秦時期的刻石造像與壁畫、墨書,特別是乞伏熾磐建弘元年(420)的墨書造像題記,為全國石窟中現存最早的題記,同時證明169窟是我國最早開鑿的佛教石窟之一。此題記標明的北壁塑像龕,為一佛二菩薩。居中蓮花臺上一坐佛,氣宇軒昂,旁有墨書題曰“無量壽佛”;左、右脅侍菩薩,苗條喜色,分別旁題“得大勢志菩薩”、“□觀世音菩薩”。這是我國石窟有紀年的“西方三圣”最早塑像。全龕彩繪斑駁,背項光、小坐佛、伎樂天、火焰紋、忍冬紋、聯珠紋等俱全。儼然一龕具體而微之云岡第20窟;主佛、菩薩形神俱似,更顯古雅、樸拙。建弘元年題記下,有兩排供養人,第一位中年沙門,濃眉大眼、短發蓄髭,旁題墨書:“□國大禪師曇摩毗之像”。疑即玄高在西秦所師“曇無毗”。觀此一組佛塑、壁畫,固有外來“粉本”影響,但已更具中國化。炳靈寺石窟的北魏以后造像,多為石雕,可見反受云岡石刻造像風格的影響。
⑨山中草,它本作“風雷忽起樹”。
421年辛酉(北魏泰常六年,宋永初二年)
三月……發京師六千人筑苑,起自舊苑,東包白登,周回三十余里。①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①三十,《北史》卷1《魏本紀》作“四十”。
422年壬戌(北魏泰常七年,宋永初三年)
秋九月……辛亥,筑平城外郭,周回三十二里。①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①明元帝筑平城外郭,系包道武帝所筑兩宮、外城(太武時稱“中城”)而東南展,跨如渾西水、東水(今御河)。按照其父效仿漢魏晉三朝都城的夙愿,初步構筑起平城的都會城市框架。
423年癸亥(北魏泰常八年,宋少帝劉義符景平元年)
八年正月丙辰,行幸鄴,存恤民俗。①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①唐初法琳《辯正論》卷3謂:“魏太宗明元皇帝,諱嗣,明睿寬雅,非禮不言;愍念四生,敬重三寶。仍于鄴下大度僧尼。”
泰常八年十月,以歲饑,詔所在開倉賑給。(《冊府元龜》卷105)
冬十月癸卯,廣西宮,起外垣墻,周回二十里。①十有一月己巳,帝崩于西宮,時年三十二。②(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)
①此項工程,因27天后明元帝崩,沒能施行。
②道武帝、明元帝壯年夭亡,均由長期服用道家寒食散所致。《魏書》卷3《太宗紀》曰:“帝禮愛儒生,好覽史傳。以劉向所撰《新序》、《說苑》于經典正義多有所闕,乃撰《新集》三十篇,采諸經史,該洽古義,兼資文武焉。”
左光祿大夫崔浩研精經術,①練習制度,凡朝廷禮儀,軍國書詔,無不關掌。浩不好老、莊之書,曰:“此矯誣之書,不近人情。老聃習禮,仲尼所師,豈肯為敗法之書,以亂先王之制乎!”尤不信佛法,曰:“何為事此胡神!”及世祖即位,左右多毀之;帝不得已,命浩以公歸第,然素知其賢,每有疑議,輒召問之。浩纖妍潔白如美婦,常自謂才比張良而稽古過之。既歸第,因修服食養性之術。(《通鑒》卷119)
①《魏書》卷35《崔浩傳》:“太宗初,拜博士祭酒,賜爵武城子,常授太宗經書。太宗好陰陽術數,聞浩說《易》及《洪范》五行,善之,因命浩筮吉兇,參觀天文,考定疑惑。浩綜覈天人之際,舉其綱紀,諸所處決,多有應驗,恒與軍國大謀,甚為寵密。”